发新帖

那些身处疫情一线的记者:每次采访回来,就像捡回一条命 行业新闻

威尔德编辑 2020-2-19 83428

迄今为止,全国差不多有300位记者在武汉的疫情一线报道,他们持续不断地向外界传递着一手的信息。他们在消解了外界的不确定性时,自身也陷入到某种不确定性当中了,比如直面病毒的威胁。

作者 | 思想漪

编辑 | 赵思强

他们是一群很有辨识度的人。 大部分人戴着眼镜,牛仔裤是标配,背着双肩包,走在大街上,拿着相机或手机随处拍,眼睛瞄着四周的人群,瞅准某个人,走近,攀谈,这个人可能会成为某篇10万+新闻报道中的一个主角或者主角,而询问的人,在职业称谓上,叫做“记者”。

他们被视为社会之中最具理想主义、公共情怀与专业精神的人之一。 武汉疫情发生之后,全国差不多有300位记者涌入湖北与武汉,他们时刻传递着居住在这850平方公里内1000多万人的动态,字里行间渗透着某种希望或悲伤的力量,甚至能够 影响微博热搜的排名、某款药品所属上市公司的股价与政府的某些决策。

这些号称是“瞭望者”的记者也在武汉经历了不少魔幻时刻,比如:

一位记者采访一位居民,两人隔着一米多远。 记者想近一点,向前走了一步,居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另一位记者买空了酒店附近一家“盒马鲜生”超市里的所有罐装可乐,共有40多罐,每天定量喝,最多一罐。 还有一位记者,已经吃了十几天外卖,吃的最多的蔬菜是土豆,肉食则是鸡肉,他甚至断言,鸡肉“酸酸的,有一股味儿,肯定是冷冻保存的”。

在医生、护士与志愿者之外,在武汉报道的记者同样引人关注。我们联系到了3位目前在武汉疫情中心区报道的记者, 一位是北京某报社的记者杨越,另一位是上海某报社的 记者老林,以及武汉当地某报社 的记者叶行 。透过他们的讲述,或许,我们更可以了解到武汉目前最真实的状况。

现在有些媒体有点泄气

记者姓名:杨越

年龄:30岁

职业工龄:6年

工作单位:北京某报社

到达武汉报道日期:1月28日

虽然身在武汉,但我对李文亮医生的采访是在微信上进行的。时间应该是在1月31日,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当时李文亮住在武汉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根本没机会见面。他尝试着说了几句话,李文亮当时已经说不上话了,我听着,太痛苦了。

李文亮医生(已于2月7日凌晨去世)生前与杨越微信对话截图 /杨越供图

他的声音很喘,显得特别疲惫,就跟尘肺病人似的。李文亮回复信息,有的快,有的慢,但回复的都比较简短,快点20秒左右就回一条,慢点可能就两三分钟。我跟他聊天的时候,感觉他状态挺好的。

从字里行间,可以感觉出他的心情还不错,因为那两天他身体有好转,自己也比较有信心。

李文亮跟其他的采访对象都不一样。在武汉采访,可能接触10个医生,8个是拒绝的,包括普通人都可能会拒绝你的采访,但是李文亮明显不排斥

想不到一个多星期后,他就去世了。在他去世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这一定会引起一波巨大的民意波动,因为从心理和情感上,大家接受不了。

我决定去武汉报道新闻时,正在河南老家,与父母、妻子在一块准备过年,时间是1月25日,大年初一。那天,我看到报社群里的消息,有编辑问,谁愿意去武汉。我没犹豫,立刻私聊编辑,说,我愿意去武汉报道。

从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之后,我就当上了记者,一干就是6年。2003年非典爆发时,我正在读书。武汉疫情开始时,我觉得不太可能是真的,毕竟非典刚过去17年,大规模的传染病基本要等到100年或者50年才爆发一次,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再来?

家里人问我,你为啥要去,太危险了。我说,这是有关部门的统一安排,有最安全的防护。其实都没有,但这样的回答最能让家里人放心。

我所有的采访设备都在北京,第二天,我就坐上了回北京的火车。1月28日,我带着口罩、酒精、微C泡腾片与录音笔、照相机等物品去了武汉。口罩没在北京买到,一部分是同事送的,一部分是报社发的,剩下的都是家人或者亲戚送的。

当时已经是武汉封城的第6天了。武汉站买不到票了,我只得买到郑州站,等到了武汉再补票。车到湖北孝感,临时停靠,我想下车拍几张照片,结果发现火车站的灯全黑着。

到了武汉,刚下过雨,天气有点冷,火车站内只亮起了几盏灯,下车的除了我和同事,只剩下一位军人以及两位从吉林旅游回武汉的。

列车长没有让我们补火车票的差额,算是这趟旅程很暖心的事情。

之前,我们编辑部开会,定调武汉报道,说“武汉是一座美丽的城市,现在发生了一场悲剧”。报社的领导提出要求,“要挖掘真相,要报道事实”。

武汉的一条马路 /杨越拍摄

到现场之后,复杂状况超出了我和编辑部的预估。主客观环境都很复杂,一个是客观的报道难度。在前方,疫情、舆论的整个环境始终在变化,自由探索的空间也在不断地变化。目前,只能做一些常规性的选题,比如物资短缺、还没有等到床位的确诊患者等等。

有一些媒体很让人尊敬,比如财新周刊、中国新闻周刊,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反正我这边酒店里住着的几家媒体,据我了解,现在都有点泄气。

其实物理的隔离并没有限制记者的活动,ICU的病人接触不了,一般情况下,记者也不会进去。其实真正的采访重心可能落在医生身上。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会选择不接受采访,不想说;或者说,知道一些东西,但觉得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现在,明显的一个问题就是媒体的同质化内容比较多。大家关注的点都差不多,比如前期的“缺物资”,后期就是病床之外的确诊患者等等,我这两天在做缺物资的选题,后面也会做病床之外的确诊患者的选题。事实上,别的媒体也在做报道,我感觉有一些媒体资源、公共资源就这样被消耗掉了。

要是能寻找新的一些角度,发现新的问题,让外界的声音多样性一点,这样就好多了。

过段时间,可能要推“卤蛋头”

记者姓名: 老林

年龄: 36岁

职业工龄: 13年

工作单位: 上海某报社

到达武汉报道日期: 2月7日

我做记者做了十几年。 一直在跑国内的突发事件,比如缅北战事、汶川地震等,这些事件的危险看得见,摸得着,闻得到。 但疫情报道特别不一样,看上去很平静,但是风险无处不在。

老林在武汉方舱医院拍摄 /老林供图

来之前,我就备了很多医用的、3M的口罩,这是压箱底的。 毕竟,这场战役打到什么时候,现在还没有明确日期。

2月7日,我 乘坐飞机来到 武汉 。 落地时,大概是晚上七八点。坐大巴回酒店的路上,武汉街面上安静极了,没有车,也没有人。 景观灯、公交车站牌,广告屏等等都正常亮着,道路远处的居民住宅楼都是灯火通明。

感觉有点瘆人,空 气中充满了不确定性。 我住的酒店后面是一座高架桥与高层建筑小区,我们 晚上9点入住酒店,看到窗外,不知为何,会有午夜凌晨的感觉。

之前在上海的时候,我也在隔离点拍照,就没有这么紧张和慌乱。 摄影记者的工作就是在现场,我们需要实打实去经历一个现场,才能在影像里呈现一个现场。 不到现场去的话,你可能什么都没有。

老林的工作状态 /老林供图

在武汉工作,就是黑白颠倒。 医院的 夜班更适合用影像做一些表达 。 当然也会遇到一些突发状况,比如防护服上破个洞,会让年轻护士紧张。 有些护士不是呼吸科或者传染科的,而是从其他科室调过来的。 他们一般穿着防护服工作四五个小时,防护服太重太闷了,有人就直接晕倒了。

根据医疗队的要求,我要把 污染区、半污染区、洁净区 这些概念都要落实到生活里面。 比如,我在外面采访回来,进入第一道关,酒店会对我进行一个全身消毒,第二道关,进到房间门,我就要把外面的衣服全部脱掉,包括相机包、外套等。 第三道关,卫生间和卧室有个门,这个过渡地带叫做半污染区,我的照相机就会放在这个区域进行酒精擦拭或者紫外线照射。

被包裹着相机 /老林供图

有一次坐电梯,我看到有人喝可乐。 我平时写稿的时候,就喜欢喝可乐。 医疗队这边发的都是矿泉水,没有味道。 那天,我去附近的盒马鲜生把可口可乐都买完了, 一共40多罐,每天一罐,省着喝 ,因为平时真的买不到。

刚到武汉那天晚上,我发了朋友圈,结果没有屏蔽妈妈。 她就打电话给我,接通后直接哭了。 她也知道我一直跑一线现场,但都没有这一次担心来得厉害。

我已经习惯了在外面跑类似的采访,以前在外面不管是多危险,我都不会跟他们说,但在武汉,我每天都会和妈妈、爸爸发微信,告诉他们,我今天的身体是健康的。

最近我的头发长了一点,之前,很多医生都剃“卤蛋头”,我还是有点不舍我的头发。 再 坚持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合适的工具,我可能也要推成“卤蛋头”,为了安全,方便穿防护服。

现在武汉居民进入了“疲倦期”

记者姓名:叶行

年龄:32岁

职业工龄:8年

工作单位:武汉某报社

到达武汉报道日期:1月20日

我的媒体生涯几乎一直在武汉,辗转过不同的报社。 作为地方性媒体,受限于平台韧性和资源限制,武汉媒体的调查报道不太好做。

更多的时候,是无力感袭来。

十几天前,我去采访武汉的疑似新冠肺炎患者,你可能从没见过这样的求助者:人们纷纷寻求医生帮助,确诊自己的疾病,确诊得越严重越好,以获得治疗的机会。但往往,人们连确诊的机会都没有。在我的常识里,人民应该都是希望自己不要生病,不要被确诊,比如癌症。哪怕医生在宣布之前,人们都在期望,不要确诊真的患病。

但疫情改变了这一切。

武汉香港路地标雕塑被人戴上口罩 /叶行供图

有同学问我,你们记者消息多,知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结束。他开了间小公司,现金转不开,家庭房贷压力骤然加大。我跟他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事实上,我在得知“钟南山即将到武汉“的消息时,才感觉到此次疫情不简单。 在疫情爆发之前,我有报过相关的选题,但没有通过。我之前获取信息,也主要在网络和 本刊刊发的通告上,当时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多重视,当然也没有多准备口罩。

1月20日,钟南山宣布人传人之后, 口罩成了硬通货 。1月24日,武汉封城第二天,我在路边买口罩,对方自称把周边三家药店买空,N95口罩,25元一只,我买了两只,在应急的时候用;一次性口罩,6元钱一只,我买了10只,平时一般场合使用。

我的日常采访也变得困难。家里人不让我出去采访,说赚得也不多,还冒这么大风险。我会骗他们,说是去办公室,不敢说是在外采。为此,我们没少吵架,这是工作,没办法。

每次出去采访,我只戴两层一次性医用口罩。穿着防护服去医院门诊采访,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因为大部分人都没穿防护服,你穿着防护服上去采访,看着就挺吓人的。 我去街面上采访居民,两人隔着一米多远。 我想近一点,前进一步,但居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就算去医院采访,我也总是后怕。去的时候,感觉没怎么样,但出来的时候会后怕,过段时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感觉像捡了一条命

武汉某报社最近发了几篇稿子,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争议。 其中一篇,是关于“武汉加油”的评论。 个人感觉,他现在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因为这是工作范畴的内容,但别人把他的照片都人肉出来了,有些文章直接把他的照片放出来。

关于疫情的消息,我觉得 武汉的居民到了一个疲倦期 。 比如围绕一次性口罩能不能重复使用,就有人说可以,有人推翻,大家似乎对信息已经有点疲乏了。

李文亮医生去世那天晚上,我在医院楼下呆了半个小时左右 。 他去世的消息从9点半开始传到凌晨12点半,有媒体不断地从不同的信息渠道获悉李文亮医生已经去世,但也有一些媒体说,还在抢救。 那两三个小时内,各种纷乱的消息很多,李文亮医生的朋友也在社交媒体上对这种情况表达了抗议。

现场以及舆论的氛围很怪异。

我拍了一张武汉市中心医院门口的照片,然后就走了。我当时想,李文亮医生如果离开了,我就相当于去送他吧。如果他醒过来了,那我就相当于迎接他吧。

到现在为止, 妻子一直不知道我去医院采访。如果她知道了,她肯定不会再让我外出采访了。

如果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我 还会当记者。

叶行拍摄的武汉中心医院“急诊”门口

(应被采访者要求,杨越、老林、叶行为化名)

注:本文转载自刺猬公社,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如有侵权行为,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及时删除。

成都威尔德公司承接各种互联网业务-帮助中小企业转型互联网加- 版权声明 1、本主题所有言论和图片纯属会员个人意见,与成都威尔德公司承接各种互联网业务-帮助中小企业转型互联网加立场无关。
2、本站所有主题由该帖子作者发表,该帖子作者威尔德编辑成都威尔德公司承接各种互联网业务-帮助中小企业转型互联网加享有帖子相关版权。
3、成都威尔德公司承接各种互联网业务-帮助中小企业转型互联网加管理员和版主有权不事先通知发贴者而删除本文。
4、其他单位或个人使用、转载或引用本文时必须同时征得该帖子作者威尔德编辑成都威尔德公司承接各种互联网业务-帮助中小企业转型互联网加的同意。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最新回复 (0)
查看全部
全部楼主
    • 成都威尔德公司承接各种互联网业务-帮助中小企业转型互联网加
      2
        立即登录 立即注册 QQ登录
返回
免责声明:本站部分资源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发邮件(673011635@qq.com)告知我们,我们将会在24小时内处理。